麦收时节
时间:2022-05-28 02:37:34 来源:中国农村网 作者:任 卉 字号:【

  俗话说,麦熟一晌。前两天还是隐隐约约的“柳黄”,一两天的功夫,每一颗麦穗都黄得像是涂抹了一层金色,一阵风来,麦浪推着麦浪,向着远处的天边滚过去了……

  40多年前的麦收时节,那真是一场千军万马、波澜壮阔、令人难忘的战斗啊……

  天刚麻麻亮,娘就一遍遍催我起床了。当时的我只有十几岁,正上初中,学校全部放假,支援夏收。我揉着惺忪的眼睛,问娘干啥呢人家还没有睡醒,爹就说快点起床,割麦子了!只见爹拿起几把镰刀,娘提着放着碗筷的馍布袋,急匆匆地朝生产队里的粉坊大院走去,我急忙趿拉上鞋,意哩吧睁地跟在爹娘后边……

  当时,为了争时间、抢速度,龙口夺食,每个生产队都在粉坊大院支起了“大锅灶”,每天三顿饭都在灶上吃,生产队里安排大师傅连做饭带往地里送开水。

  当我和爹娘来到粉坊大院时,已经来了不少人。只见一个有两、三米见方的炉台上坐着一口大锅,那口大锅的直径足有两米,里面熬着绿豆米汤,“咕嘟咕嘟”地滚着,直通通地冒着热气;旁边还有几个用土坯垒起来的炉灶,上面也搭着头号大锅,有的上面蒸馍,有的上面炒菜,整个粉坊院里香味扑鼻、欢声笑语、热火朝天,一派“人逢喜事精神爽”的喜人景象。

  晃眼的日头,烘人的空气,金黄的麦浪。

  头戴草帽手持镰刀的大人们,说着笑着,来到麦田地头,彼此拉开间距,一字儿在麦田排开,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会握紧镰刀,手心吐口唾沫,弯腰、弓步、蹶臀,一只手抓了三笼麦秆,另一只手忽快忽慢地把镰刀往出一送,往里一抅,再用力一拉,“嚓嚓——嚓!”“嚓嚓——嚓!”割麦的声音像太阳燃烧的声音。有城府的老者并不着急,知道这是一场耐力与经验的赛跑,左右看看,笑笑,然后坦然自若地动手,一招一式,纹丝不乱。日移影动,生长着的麦子在割麦者的奋勇奋力中一尺尺减少,相应,麦茬地在一尺尺扩大。割麦人扬臂舞镰,一丝一缕地拨除着烈烈的阳光和燥热的空气,一身水一身汗地趟进静穆的麦子地……

  而我,手里的镰刀总是不听使唤,麦子也好像和我过不去似的,想抓,就是抓不牢,等好不容易抓到时,镰刀又不知哪去了,镰刀准备好了,抓住的麦子又散了,半天也不动地方;只感觉热气从脚下往上窜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腰酸的直不起,背疼的如针刺,右手上打了两个水泡,我用指甲把它掐破,先是出了一股水,接着是钻心的痛;胳膊上手上也早已被麦芒扎出很多红道道,在汗水的侵蚀下热辣辣的疼。

  “来,我教你割麦!”突然,梅花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,她把我往边一推,站到我割的麦拢子前,说:“看好,先用镰刀把麦秆往胸前一抅,再用左手抓住麦秆,右手握紧镰刀,顺着麦拢子往后拉!”——只听“嚓嚓——嚓”的响声,一耧麦子齐根裁下,动作竟是那样娴熟、优雅……

  梅花姐是我的一个堂姐,比我大几岁,她高高的个儿,亭亭玉立;鹅蛋脸儿,细细的眉毛下,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;一笑,脸上的一对酒窝格外迷人;一绺流海似卷非卷飘在额头,乌黑的头发用橡皮筋扎成两个小辫,总是显得特别精神;两年前她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,是生产队的劳动模范,对我特别照顾。

  正在梅花姐教我割麦的时候,生产队长郭大成也走了过来,他一边用镰刀削着我身后立着的麦秆,一边大声地说:“把旗杆打倒,保证颗粒归仓,镰刀放平,麦茬不要留马蹄子!”说完就去别处了。

  “队长说的啥意思啊?”我问梅花姐。

  “这个呀,你看——”梅花姐指着几根没有割下来的麦杆说:“旗杆,就是镰刀没有割下来的,还在地上长着的麦子;马蹄,就是割麦时镰刀没有放平,麦茬前面低,后面高,就像马蹄的形状一样。”梅花姐边说边用镰刀削着“旗杆”。

  “只要把麦穗收回去就行了,为啥还要留那么低的麦茬?”我百思不得其解,又问梅花姐。

  梅花姐掏出手绢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,“呵呵”一笑说:“对一个农民来说,一年的收成不仅要颗粒归仓,更是连麦秸也不放过,因为还要喂牲口啊!”。

  听了梅花姐的话,我陷入了沉思之中:是啊,生活真是有大学问,再“简单”的事也要认真去对待。我慢慢懂得:劳动是艰辛的,但没有劳动的付出,就不可能有丰硕的收获!

  这时,大老远我看见两个人挑着水桶“忽悠忽悠”地来到地头那两颗柿子树下,只见他们把十几个碗摆在树下,又一瓢一瓢地把水从水桶里舀出来倒进碗里,然后朝着麦田里的社员高声呼喊:“同志们!喝水啦——”

  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儿,纷纷来到柿子树下的阴凉地,有的脱下草帽扇着凉风,有的端起碗“吸溜吸溜”地喝水,有的直接躺在地面,享受凉爽,有的蹲在磨刀石前,磨起了镰刀……

  休息不大一会儿,社员们又顶着毒毒的日头,在麦海里你追我赶,投入了紧张的割麦之中……

  在我们生产队,有一个约定俗成的铁律,就是头一天割倒的麦子,第二天必须拉到打麦场堆积起来,以防刮风下雨、割倒的麦子遭受雨淋。在那天割完麦子下晌之前,生产队长郭大成就把社员分了三组,一组是强劳力和割麦能手,专门割麦;一组是弱劳力,包括妇女、老人和放假的学生,专门捆麦;一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五、六名壮劳力,专门跟着马车装麦捆、拉麦捆,到打麦场里积麦捆。

  吃过早饭,我们捆麦组的二、三十人来到割倒的麦田,这支老少搭配的捆麦队伍投入了紧张的战斗之中。铺疙疤绳的、抱麦秿的、摁麦捆的来回穿梭,起伏翩翩。只见摁麦捆的大叔们把疙疤绳往肩膀上一搭,把人们抱来的麦秿子紧张有序地整理好,够一捆的时候,就让抱麦秿子的人把绳头穿进疙疤里,用膝盖顶住麦捆,使劲一拉,把麦捆勒紧,然后提起麦捆掂量掂量,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。捆麦子的队伍一过,麦捆子就整齐的排成了一溜,像秦始皇的兵马俑一样一排一排的,简直就是一个个“麦田里的守望者”。

  不一会儿功夫,“车把式”就赶着马车雄赳赳、气昂昂地来拉麦捆子了。马车的前后,各插着一个“目”字一样的木栅栏,两边各用铁丝绞着一根小碗口粗细的木杆,这样可以使麦捆更牢固,也拉得更多。马车,是我们那个年代生产队里最主要的运输工具。

  跟着马车装麦捆的,有六个壮汉,车上面两人码麦捆子,马车两边各有两人,往车上装麦捆子。刚开始,他们直接就把麦捆子放在车上了,装到一定高度的时候,他们就拿过结结实实的木杈,把木杈狠劲地插入麦捆子,随着“啊”的一声,麦捆子就“飞”到了车上,一般来说,一马车要装五、六十个麦捆子,把这么多麦捆子不间断地装到车上,没有一股子力气是不行的。

  而在车上码麦捆子的两个人也不轻松。因为码麦捆子不仅需要力气,而且还是个技术活儿,不能码得车前面重了,也不能码得车后面重了,更不能码偏了,那样会翻车的。总之,要码得均衡、压茬,还要把捆麦捆儿的疙疤绳两两连在一起。装好后,他们用马车上自带的两条大粗绳前后交叉,将车上的麦捆子拢紧,装车的壮汉顺着拢车的绳索,踩着木栅栏爬到麦捆上,马车就该上路了。装好的车,就像一座“麦山”,随着“车把式”“啪”的一声鞭响,“嘚儿驾”一声吆喝,四匹骡马齐力蹬蹄,“麦山”就移动了,马车缓缓地走出了麦地。

  回到打麦场后,马车停在了打麦场一处积麦垛的空地。停车后松开拢麦捆的大粗绳,车上的壮汉就把麦捆子一个个往下扔,其他几位壮汉就开始积麦垛。不一会,他们就把这一马车麦捆子卸完了,把退下来的疙疤绳十条一把绾好放到车上,就见“车把式”赶上马车,又往麦田地里去了,因为是空车,骡马们撒着欢儿、喷着响鼻,脖子里的铃铛“叮当叮当”响着,马车飞快地朝田间奔去,坐在马车上的几位小伙子也不甘寂寞,扯开喉咙、五音不全、不着调地唱起了电影《青松岭》的插曲:

  “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,

  叭叭地响哎,哎咳依呀——

  ……

 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哎咳哟……”

  无疑,麦收时节是属于农民的,农民们总是把这个季节同收获、同成熟、同希望,甚至于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。他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付出了一年的心血,终于在这个季节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;虽然在这个季节里他们仍然要艰辛操劳、终日疲惫不堪,但是,脸上的汗水不能阻止眼中的光芒,生活的艰辛不能阻止内心的渴望,丰收的喜悦,收获的欢乐,又给了他们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永不疲竭的力量,正所谓劳累并快乐着,痛苦并幸福着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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